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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首不相離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猶記那年清明,細雨霏霏,阿嬤挽著我的手說要到墓前為阿公上香。那是我第一次掃墓,小小年紀,世事無常還只是懵懂,帶著稚氣的笑顏,我興奮的以為終於可以見到久違的阿公,心情自然有別於身旁憂鬱的雨,雀躍的哼著小曲走著。待雨勢轉弱,也走了好一段路,卻仍不見阿公的身影。印象中阿公總是習慣性的微笑,喜歡用他那厚實的掌摸摸我的頭說:「小云最乖了!」而且阿公的笑是我見過最好看的——質樸知足的善美;因此我也很喜歡笑。我想此刻阿公如果出現,一定能以他溫煦的笑容融化這幾日連綿的陰雨吧!

 

到底是孩子,總是耐不下性子。終於,阿嬷緩緩的開口:「我們到了。」正想鬆了口氣,左顧右盼的尋找阿公,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抹習慣的微笑,而內心的疑惑也逐步擴大——「咦?到了?那阿公呢?怎麼沒看到呢?」頓時,除了蕭蕭雨聲,籠罩世界的是無盡的沈默。阿嬷沒有回答,而我亦沒有開口,只是靜靜的凝望著她。也只是這短短的一瞬,我驚覺阿嬷昔日的活力竟消失的一點也不剩,取代的是歲月走過的滄桑;阿嬷也同樣直視著我,說不清楚的矇矓,之後我才明白那時阿嬤眼底的心境——因為阿嬷哭了。深埋的無奈隨著她蜿蜒的淚水,化成入骨思念輾轉流下。我想,若是淚水可食,阿嬷的淚嚐起來定是苦不堪言吧!攙扶著她,我們坐在石階上,而阿嬷依舊只是無聲的流淚,不知道怎麼的,看到素來堅強的阿嬷這樣,我心裡一慌,竟也跟著紅了眼眶、低頭啜泣。

 

彷彿一個世紀走過,當時空再次轉動,阿嬷對我提起了去年元宵、阿公仍建在時,我們祖孫三人行,一齊至廣場賞燈的舊事。

 

火樹銀花,花燈如晝。那時也是龍年,我們坐在草皮上,享受人群紛擾、笑語的熱鬧。手中握著阿公剛遞給我的棉花糖,即便晚風還寒,心裡也是喜孜孜的溫暖。阿嬷倚著阿公的肩,兩人雖然沒有說什麼,只是靜靜看著面前的絢爛,還有聽著我不時插進的幾句童言童語。但即便年幼如我,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深厚的情意,因為他們不時對看的雙眼都寫滿了幸福。人生風風雨雨,其實我們所圖的並非功名利祿、並非萬貫家財,求得只是能有這麼一個人,長路慢慢裡,彼此能夠相愛相惜、同甘同苦,再大的挑戰也有彼此互勵共勉,直到白頭仍攜手不相離。

 

「也是在元宵後,妳阿公突然心臟病發……離開了……。」阿嬷不停拭著臉上的淚,我才明白,原來阿公是真的離我們而去了。混合哽咽和泣聲,阿嬷忍著沈痛說了讓我此生永難忘懷的話:「……他在最後和我說……『這個世界有妳,真好』……。」同時,那雙緊握阿嬷半輩子的手,靜靜的放了下來……。

 

今年元夜時,月與燈依舊。自阿公逝世後,我再也沒賞過花燈;或許是因為今年是龍年,也或許是因為身邊多了個「他」,我坐在當年的草皮上,倚著他的肩,慢慢的闔上雙眼,珍惜身旁滿載的甜蜜。晚風輕拂,而我彷彿聽到淡淡的聲音正耳語著:「這個世界有妳,真好……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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